2007年5月23日 星期三

沙巴神山【行前筆記】:民生常識

馬來西亞在台灣辦簽證的辦公室在:台北市敦化北路 205 號 12 樓 8 室(民生東路口),手續費台幣 800 元,電話 (02)2716-7075、2716-7580。參閱馬來西亞觀光局的台灣版官方網頁 http://www.promotemalaysia.com.tw/about_8.htm。機場稅據說已經隨機票徵收。

沙巴的通貨是馬幣 Ringgit Malaysia,又稱「林吉特」或「零吉」,簡寫 RM。馬幣:台幣約為 1:10。馬來西亞有外匯管制,在台灣不容易兌換現鈔。網路上大家都說以台幣可以在馬來西亞當地兌換馬幣現鈔,而先在台灣換些美鈔當然也好。網路上也有人說可以用 ATM 在馬來西亞提現金。以我在大眾銀行設定國外提款密碼 (四碼) 的經驗,在智利和日本都成功提款,匯率比信用卡稍好一點,每次提款的手續費 70 元台幣。

馬來西亞似乎有兩家行動電話公司:Maxis 和 Digi,都提供 GSM 2G (900/1800MHz) 服務,台灣的普通手機 (雙頻) 都可以直接使用。打電話跟中華電信行動通訊的客服人員確認過了。從台灣打電話到馬來西亞,以我使用中華電信行動電話的經驗,要把號碼中的 0 也鍵入,不像台灣是省略。例如我們的 Agent 是 Peter Chang 先生,他的電話 019-861-8331 從台灣撥去就是 +60198618331。我也曾使用 Skype Out 打電話給他。這位先生會講一點華語,但是我還是跟他講英語比較順利一點。

馬來西亞使用 Type G 三角插頭,又稱為 13 安培插座。電力標準是 240V 50Hz。發現一張 全球各國插座表 真好用。

馬來西亞的車輛靠左行駛,高速公路速限 110 Km/hr。

一般消費及旅社不流行給小費,但是商家會自動加一成服務費。就像台灣吧。

我們搭乘馬航的直達班機來回亞庇,去程是 MH69 班機,回程是 MH68。時間頗為恰當,早去晚歸,拉長旅遊時間。但是,我在出發前才發現,馬航的網路報到 Internet Checkin 功能似乎不靈,看來只能提供馬國國內出發的旅客使用。這一點小麻煩,希望日後能有改善。

2007年5月22日 星期二

沙巴神山【行前筆記】:背景知識

東南亞地區有許多固有的中文地名與人名,所以不一定要從英文或拉丁文再音譯回來。因此中文的稱呼未必等同於英文。

沙巴神山的羅馬拼音名字是 Kinabalu,但其實馬來人的發音像「King那巴魯」,又譯「京那峇魯」,是當地原住民卡達山-杜順族(Katazan-Dusun) 所謂的神山。何「神」之有?我讀過兩種版本的神話,都不出台灣原住民那種類型的神話,個人覺得沒必要複誦於此。她是東南亞最高峰,海拔有幾種說法,根據美國國家地理學會的資料,是 13,455 英呎,合 4,101 公尺。其實沒有比玉山高多少。她大約在玉山南方 1900 公里,座落在婆羅洲 (Borneu) 的北端,屬於克洛克 (Crocker) 山脈。

婆羅「洲」是中國的舊稱,雖然用了像「非洲」「亞洲」的大氣派名字,但是後來她被西方地理學歸類為「島」而不夠資格稱「洲」;她是世界第三大島。婆羅洲的北側約三分之一屬於馬來西亞 (Malaysia),其他土地屬於印尼 (Indonesia,又稱印度尼西亞,意思是印度洋中的一群島)。屬於馬來西亞的這一部份,又分成兩個省份:北側是沙巴 (Sabah),南側是沙勞越 (Sarawak)。這兩個省份之間,還夾著一個小不丁點的國家:汶萊 (Brunei)。

沙巴在 1888 年落入英國口袋,二戰時期輸給了日本,戰後各地紛紛各自獨立。至 1963 年組成馬來西亞聯邦政府,除了新加坡在兩年後另外獨立而脫離,以及汶萊自始不肯加入以外,整個地區都整併成了新國家「馬來西亞」。馬來西亞的領土分據南中國海的兩側,地圖如上(白色部份):西側在馬來半島的南半截(北半截屬於泰國),東側就是婆羅洲北部的沙巴和沙勞越。她的首都是馬來半島上的吉隆坡,英文寫 Kuala Lumpur,國際航站縮寫為 KUL。馬來半島上,有經濟作物橡膠、棕櫚和稻米,還有錫礦,其中錫礦和橡膠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產地。馬來半島的繁榮都市都在西側,隔麻六甲海峽與蘇門答臘 (Sumatra) 相望;南亞大海嘯的時候,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就是被蘇門答臘遮住了而逃過一劫。半島中央是叢林密佈人煙稀少的主脊山脈:蒂蒂旺薩 (Titiwangsa),或稱中央高原。半島東側有些海灘或離島的渡假區,例如刁曼島 (Pulau Tioman),Pulau 就是島嶼的意思。但是馬來半島的旅遊畢竟以商務和文化為主,自然生態旅遊在婆羅洲那邊。

沙勞越的主要原住民是伊邦族 (Iban),其實這是個阿拉伯名字,不知怎樣流傳到了南亞?沙勞越的主要觀光資源是雨林、長鼻猴,例如峇哥 (Bako) 國家公園,和大型洞穴,例如摩路山 (Gunung Mulu) 國家公園裡面有號稱世界最大的洞穴、最高的鐘乳石,以及伊邦族的長屋 (longhouse)。所謂長屋就是一種居住型態,幾乎整個家族的人住在一條長長的屋子裡,許多部落開放觀光,讓旅客住進長屋的一間,並且跟居民一起宴飲歌舞。據說他們會極力邀請旅客表演同樂,到最後,分不清楚是他們在娛樂旅客,還是旅客在娛樂他們。沙勞越的首府是古晉 (Kuching),位於西南海濱,在馬來語就是「貓」的意思。

沙巴也有雨林,雖然不及沙勞越的精彩,但是如果不想走遠,就在神山腳下看看雨林也夠好的了。同樣地,神山腳下也有溫泉:寶林溫泉 (Poring),雖然不是最自然的也不是最豪華舒適的,但是下山來就近去享受,可能感受更棒。沙巴最獨特的觀光資源是神山、珊瑚礁、海龜以及紅毛猩猩。其中觀賞珊瑚礁和海龜的世界頂級地點都在沙巴的東岸,也就是神山的另一側,特別是史巴丹島 (Pulau Sipadan),那是馬來西亞最好的水肺潛水地點,據說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地點之一。至於紅毛猩猩的家,被規劃為西必洛保護區 (Sepilok Orang-Utan Sanctuary),位於沙巴的東北角。

汶萊不肯加入馬來西亞的原因是她生產石油,因此英國人加強「保護」這個地區的傳統王室,使得這個王族統治超過600年,是目前世界上在位最久的的王室。因為信奉回教,他們的統治者稱為蘇丹,奉神諭統治這個小蘇丹國。這個國家在1962年公投決定不參加馬來西亞聯邦之後,也立了憲法,而憲法裡面規定本國由王室總領行政立法與司法之三權。汶萊一方面極度親英,直到1984年才「不情不願」地宣告獨立。另一方面又是東南亞地區最極端的回教基本教義派,成為亞洲最保守的回教社會。他們的教義稱為 MIB: Melayu Islam Beraja,是學校裡必修的課程。因為富有,這個國家全民免稅,免費受所有教育,免費健保;付出的代價嘛,大概只是生活中沒有酒精也沒有選舉而已吧。

我忍不住要多寫一段汶萊,彰顯一個有錢又獨裁的社會,可以發生怎樣的天方夜譚?現在的蘇丹王 (1967年登基)任命自己的弟弟,Jefri王子,為財政部長。這位帥哥在任內以個人名義「消費」了40億美金,買了四架噴射機和2000輛汽車(在那個像台北市那麼大的國土上奔馳);以國家名義建造了一間皇家旅館,造價11億美金(台北101造價約17億美金,吉隆坡的雙子星大廈約19億美金),迎客大廳有80公尺高。當輿論實在太難聽,國王決定罷黜這位財政部長並且把他流放到倫敦之後,還同意支付他每年以五十萬美金為「上限」的津貼,以維持他「家庭生活之所需」。

華人在這個地區有長遠的歷史,在馬來西亞所佔的人口比例,僅次於馬來人。但是他們可能主要集居在馬來半島那邊。特別在半島西岸的三個較早開埠的港口城市,所佔比例尤高:新加坡(如今不屬於馬來聯邦)、麻六甲 (Melaka) 和檳榔嶼 (Pulau Pinang) 的喬治城 (George Town)。馬來人和華人通婚的混血子嗣,男性稱為峇峇 (baba),女性稱為娘惹(nyonya)。在馬來西亞落戶的華人,融合了中華料理和當地香料(包括椰奶、檸檬葉、辣椒、蝦醬)而形成的一種烹飪風格,就統稱為娘惹菜,例如叻沙麵 (laksa lemak),椰漿飯 (nasi lemak),還有一種燒烤辣魚肉的小吃,烏達 (otak-otak)。

馬來西亞的國教是回教。可預期豬肉食品較少。但是沙巴地區有多種文化的融合,並不確定回教有多麼主流。據說美食很精彩,熱帶水果更是豐富。回教對女性衣著的嚴格要求,在馬來西亞並不嚴重,但是基本上還是應該避免太短的褲子、裙子和袖子。但是如果順便去拜訪汶萊,衣著就需要非常保守。

神山座落在沙巴境內。沙巴的地圖如上。沙巴的首府是「哥打京那峇魯」或譯「哥打京那巴魯],拉丁文寫 Kota Kinabalu。其中 Kota 是首都、城市之意,因此這個城市就是『神山之都』的意思。很自然地,她就是登沙巴神山的入口城市。此城的國際航站縮寫為 BKI。而華人稱此城市為亞庇市,這是馬來文 Api 的音譯。Api 是火焰的意思,據說是因為當地以往多以茅草建屋,所以乾季時經常野火蔓延。二戰以前,沙巴的首府是山打根 (Sandakan),但是她已經徹底毀於戰火,後來就發展了亞庇市。沙巴和台灣沒有時差。

神山位於京那峇魯 (Kinabalu) 國家公園之內,成立於 1964 年,而於 2000 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 (UNESCO,教育科學與文化) 列為世界遺產 (World Heritage)。公園與亞庇市距離 83 公里,但是公路蜿蜒盤旋,車程需二至三小時。亞庇市就在海邊,而公園總部海拔 1563 公尺,約當清境農場。

沙巴面積 72,000 平方公里,大約正好是台灣的兩倍。人口 150 萬,比台北市還少。京那峇魯國家公園佔地 750 平方公里,大約是陽明山國家公園的六倍,而是玉山國家公園的 3/4。用台灣的相對位置來比喻,如果把亞庇市比方做台北市,則神山相當於七星山,東姑阿都拉曼海洋國家公園相當於淡水外海,寶林溫泉就是馬槽溫泉,西必洛紅毛猩猩保護區大約在貢寮山區裡面,而史巴丹島差不多在宜蘭外海,就是相當於龜山島。但是,距離大約要乘上五倍。因為距離的關係,這次旅行暫時沒有把西必洛和史巴丹島列入計畫。海龜和紅毛猩猩大概就等別的機會了,但是海洋娛樂則可退而求其次,改到東姑阿都拉曼海洋國家公園,可以沙灘露營、浮潛,也有水肺潛水的課程。

經由上述,此次旅行的地點,聚焦在亞庇市、京那峇魯國家公園(包括神山和寶林溫泉)和東姑阿都拉曼海洋國家公園。順帶一提,東姑阿都拉曼 (Tunku Abdul Rahman,簡稱 TAR) 是馬來西亞獨立後第一任民選首相,是這個國家近代史上一個重要人物。在 1960 年代初期,他開著一輛 57 年款的雪佛蘭轎車在馬來半島四處演講競選,那輛老爺車在麻六甲市的獨立紀念館展出。

就海洋學而言,沙巴的西側是南中國海(我們稱之為「南海」),東側是西里伯海 (Celebes Sea),而北側隔蘇祿海 (Sulu Sea) 與菲律賓相望。據說蘇祿海域還有海盜出沒。例如東姑阿都拉曼國家公園的五座小島就在南海,而史巴丹島就在西里伯海了。

沙巴位於北緯 6 度左右,接近赤道。這個地區的基本氣候型態就是:潮濕,多雨,全年氣溫與日出時間的變異很小。以平地而論,全年每個月的平均溫度都在攝氏 32 左右,濕度都在 85%--95%。溫度變化以垂直分佈為主,季節的變化很小。國家公園總部入夜後大約是 15 度,主要的住宿山莊 (3270m) 氣溫大約 6°C-14°C。

此地雖然基本上多雨,但是月降雨量還有略有差別,以 2,3 月最少。登神山最好的月份是 2,3,4 月,其次是 8,9 月。高海拔的清晨幾乎總是好天氣,所以傳統的登山行程都是兩天一夜,第二天凌晨兩點就開始走,趕在山頂看日出。但是如果登山以外,還想順便旅遊熱帶雨林、溫泉和海岸和水肺潛水,就要留意平地的氣象。颱風不會入侵這個地區,但是外圍環流有可能引起雨。

沙巴的最大種族是卡達山人,他們組成了沙巴的最大政黨並掌握地方議會。他們跟馬來西亞聯邦政府的關係有點緊張,認為沙巴地區賺進的外匯(例如觀光和木材)遠超過中央政府撥給地方的經費。沙巴是馬來西亞最窮的省份。在卡達山人中,那些弱勢的一群就被稱為杜順族,其實杜順這個名詞也是「果園」的意思。在國家公園的登山口附近待募的挑夫或嚮導,很多杜順族人,會講馬來語,土語和一點英語。據說他們很瞧不起遇到突發狀況就緊張得大吼大叫的人。

雖然一般人民的生活窮困,但是沙巴的旅遊設施很完善,旅遊業也很有規模和有制度;有制度到了據說對自助旅行者稍微不利的地步。這或許是因為「大英北婆羅洲公司」自從十九世紀末葉就以渡假區為藍圖來經營沙巴。

【2007-07-28 根據黃一琳建議修訂】

2007年5月20日 星期日

Flickr badge

我發現剪貼在 Blogger 的 Flickr badge 很久都不靈了,看來 Flickr 似乎改變了一些設定。因此去重新製造了一份 script. 產生程式碼的網頁在 http://www.flickr.com/badge.gne 特別記錄於此。這個網址在 Flickr 上面似乎找不到,是政廷告訴我的。

Blogger 出錯了

我的 EBC 日記 Day 1 明明還是「草稿」,尚未「發佈」,在部落格網頁並未出現,但是 Reader 的訂閱網頁中卻出現了這一篇!這是個錯誤,希望 Google 的程設人員自己能夠發現,我現在還懶得去告狀。

2007年5月2日 星期三

EBC Gokyo 健行: Day 5

這個幾乎是地窖的房間果然寒冷,早晨賴著不想拉開睡袋。聽到樓上阿發早早起床,接著豐州也開始活動,可能是被阿發拉起來的。他們都要準時到喇嘛寺前的廣場集合,打算從吹法螺的儀式開始,陪著喇嘛們走進寺內,然後旁聽他們的早課。我反正沒有相機,也不想去聽不懂的經(研討會裡有夠多聽不懂的論文了),等上面人去樓空之後,就又睡著了。直到廣場上的活動把我吵醒,才起床上樓等早餐。平常我們總是預約七點用餐,今天為了配合喇嘛早課,挪到七點半。旁觀歐美隊伍,好像比較習慣早起,他們常常在我們吃早餐的時候就出發了。

大約八點半,我們各自整裝完畢到客棧門口集合,準備出發。我看還有人在摸,就先去蹲個茅坑。這間客棧有一間室內廁所,但是小氣,只在夜裡開放。另外在外面建了兩間瓦愣板圍起來的茅房,從昨天上來就看他鎖著右邊那間,只開放左邊一間。這是此行第一次用到茅坑,今天之後,它就變成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了。茅房裡...就是茅坑嘛,茅坑裡...就是那樣嘛。不過茅房的第三象限,堆得高高的乾土和樹皮樹葉。蹲過之後掃一些土木灰硝到坑裡,其實效果還不錯,在視覺上和嗅覺上都挺管用的。這使得天波切的這所茅坑,至少比三六九山莊的茅坑要宜人多了。

就在我即將起身的時候,一陣狂風巨響從天而降,聽起來像是直昇機。接下來,看那薄薄的瓦愣牆板搖晃的程度,敢情那直昇機在我的頭頂上?我的第一個念頭是,得趕在那片牆被拔起來之前穿好褲子。第二個念頭是,茅房垮的時候,我該朝哪邊跳?所幸兩種情況都沒發生。當直昇機的兩位貴客:日本駐尼泊爾大使的老婆和女兒,縮著脖子壓著頭髮有點狼狽地跑出螺旋槳範圍的時候,跟我這個驚魂未定從茅房裡提著褲子衝出來的東方男人不期而遇,面面相覷,擦身而過。她們沒有跟我握手 8-(

說到日本,不知道是尼泊爾多大的金主?居然可以囂張到,在尼泊爾的飛機場裡豎立用日文寫的招牌,由日本使館具名用印。上面寫的意思是,不要向任何無理的收費妥協(可能是指索小費的遊民),遇到麻煩的話,日本國罩你。而天波切的喇嘛寺也不知道有多麼神聖靈驗?昨天傍晚那群衣著和體格都讓我十分納悶的日本老人,莫非都是像這樣飛過來的?

真的有一架直昇機降落在茅房旁邊石塊鋪成的平台上;我們昨天在上面拍團體照的那個平台。直昇機沒有熄火,客人下機之後就很帥氣地翹起尾翼,向前一蹬,俯衝下去,像自由式泳賽選手入水的姿勢,她就這樣沉進了杜江河谷。這時候,但見三名尼泊爾人倉皇走避,奪門而入,四名台灣人卻一齊衝向茅房(他們上茅房幹嘛?原來是)旁邊的空地,搶拍直昇機揚長而去的英姿。我則躲在美琴後面,重新把上衣和褲子穿好。

就在我還沒真的搞清楚狀況的時候,第二架直昇機又來了。今天是有菩薩要慶生還是怎樣?這一架的乘客稍微多一點,還是日本人。下飛機之後有喇嘛相迎,奉上哈達一人一條。這架次看來想要停久一點,它放慢了螺旋槳的轉速。過一會兒謎底揭曉,有一位白人婦女需要後送。豐州跑得老遠,在山坡上佔了一個好角度,準備捕捉直昇機躍起俯衝的連續畫面。可是沒人知道它這次要停留多久,我們已經比平常出發晚了快要一小時,嚮導就很不解風情地把豐州和小石和阿發這些攝影師們召喚回來,即刻出發。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尊重我們的時間安排,畢竟,他說,這是你們的假期。不過看來這天早上,他還真是有點著急了。結果豐州棄守了他的絕佳角度,為此憤恨難平。

如果說離開南吉巴札算是離開了文明,那麼離開天波切才算真正離開了人群。統計數據說每年超過三萬人進入這個撒迦瑪塔國家公園,假設他們集中在雨季和冬季以外的六個月(三月半到六月半和九月半到十二月半),則平均每個月五千人,每天約 166 人。證諸於前幾天在路上遇到的人,大約支持這個推論的數據。但是,可能很多人的折返點就是天波切,從今天開始,健行的道路就顯得清靜許多。

山徑陡降映佳河谷 (Imja Khola)。走在山陰面,上半段結冰未化,滑得幾乎想穿上冰爪;下半段融雪和著稀泥,還是得提著丹田的氣謹慎應付。降到溪谷,用一座鐵橋過溪;這座橋的結構很像八通關古道乙女瀑布前的鐵橋,但是長了四倍。映佳溪是杜江東北方的一條支流,她的上游是發源自洛子峰和阿瑪達布朗的冰河。今明兩天我們就得逆映佳溪而上,看著她慢慢變成冰河。我在橋上錄了一段影片(旁白說「牛奶河」是錯的)。


過橋後沿河西岸緩上,對岸陡峭的山壁上,時常出現飛泉瀑布。這一路上有很多刻了或畫了六字大明咒 (Om Mani Padme Hum) 的祈禱石,大大小小。爬上一段台階之後,穿越一道像南吉巴札村口的牌坊,就進入了龐波切 (Pangboche)。這座村莊沿西側山坡往上開闢梯田,村落也就順著梯田向上擴展,主要的聚落便分成上下兩莊。上莊有一座喇嘛寺,我們將在第十一天往婆ㄘㄟˋ (Phortse) 的途中經過她。

龐波切是個不小的村莊,沿健行路線有許多茶棧。我們抵達時大多還沒營業,也好,這樣走進院子裡坐人家的椅子才不會不好意思。路徑偏右下了一個短坡之後入莊,第一間客棧院子裡的景觀不錯,但是被人佔了。我們在第二間坐下來曬太陽,其實發現後面有展望更好的院落。

繼續往前走,跨越一條小支流時,看見溪邊有一棟比土地公廟稍大些的房子,裡面有一支水法輪(也就是用水力轉動的法輪)。其實水法輪從第二天開始就看到了,特別是登天波切的那個坡道起點,一連好幾間。不過可能水量不足,都沒在轉動。這是第一支有在轉的水法輪。法輪,英文稱 Prayer Wheel,藏語稱 Mani。圓柱體的法輪內部紮了一卷經文,這個法器的邏輯,跟風馬旗類似,就是說當它轉動就好像替你誦了佛經,因此就有修行或祈福的效果。西藏人不知道打哪時候起發明了這種利用水力的聰明辦法,但是在經濟上樸素的西藏人,似乎從來沒想過同樣的道理,可以用水力來磨麥子或者發電。


出了村子之後遇到岔路,從上龐波切下來的路徑在左邊會合。我們繼續沿映佳河谷往東北方走。此時河谷還算寬闊,但是河床與山腰路已經有超過一百公尺的落差。垂首可見一條從龐波切下溪、過溪、再蜿蜒爬上對岸的山徑。據說那是登阿瑪達布朗的路線之一。我知道在這附近將突破四千公尺,於是非常留意腕錶上的高度計。離開岔路口不久,我們就突破了玉山的海拔。我很緊張地走兩三步就看看錶,看到煩了忽然發現超過了,趕緊往回走,遇上 Lulu 的時候把她往回拉了兩三步,然後宣布:四千公尺。阿發走上來,豐州拿出相機,為這歷史性的一刻留下記錄:我們突破四千公尺了。其實這不是每個人的第一次;例如豐州去年在安娜普娜路線上,Lulu 在西藏,我在美國落磯山脈的伊凡山 (Mt. Evans),都曾超過四千公尺,但是不多。


接下來河階變寬,草木逐漸稀疏,薄薄的一層表土,因為乾冷而鬆落,被每一步揚起飛灰。這種海拔的植披自然應該是苔原,我在落磯山脈見識了美國人多麼慎重其事地保護他們的苔原,就連小男孩上去踩一會兒都要大呼小叫的。這裡的苔原可就沒那麼好命,因為尼伯爾人的生存壓力可比美國人沈重多了。一片苔原被牛群、居民和登山旅行的過客踐踏,只好讓出路來不能生長;美國的國家公園告示牌說,你踩一腳所造成的傷害,苔原要30年才能恢復(他們總是說得比較誇張)。這段路的河階地,寬廣得讓我覺得好像走在荒漠之中,到處都是路跡。高地本來就不利於植披,高山民族(外加像我們這樣的訪客)增加了土地的負擔,本來能夠滋養土地的牛糞,又幾乎全數被撿走曬乾,變成爐灶裡燒來取暖的燃料,這使得土壤更為貧瘠,表土流失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嚴重;每到雨季,高海拔的土石流和低海拔的氾濫頻率,就越來越高。似乎我們這些旅行的消費者,也該負點責任,但是除了多付一點錢以外,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?看來我們都應該付出更多的金錢和體力,不要消耗高山上珍貴的植披,也把牛糞留在原地,全部使用自己背上來的瓦斯罐或去漬油作為燃料;當然垃圾也都背下山去。

荒漠中幾棟客棧,都有一圈石砌的圍牆,前不著村後不著店(她本身既是村又是店),好像堡壘又好像綠洲(她們喜歡用綠色的屋頂)。稍微過午,我們來到一家名叫「阿瑪達布朗日出」(Ama Dablam Sunrise) 的小綠洲。把背包倚放在短牆上,走進屋頂是綠色壓克力而四周全是玻璃窗的溫室。屋頂透進了陽光而(關著的)玻璃窗擋住了風寒,這時候能當一粒溫室裡的草莓真好。阿發後來問,這裡怎麼可能看得到阿瑪達布朗的日出?Ramesh 笑他太認真了,說那不過是個「名字」,沒任何意義的。就好像「王子麵」既不是給王子吃的,也不是用王子的肉做的。(後面這個例子是單師凡舉的。)

今天中午我點了傳說中的尼伯爾「標準食物」:Dhal-Bhaat-Tarakari,依序是扁豆湯,白飯,咖哩燉菜。很難解釋扁豆是什麼?就是一種黑黑小小煮爛了像比較黑的黃豆那樣的豆子,煮成的湯盛在碗裡看起來好像用排骨熬成的灰白色濃稠高湯,但是其實就只是稀稀的...扁豆湯。白飯是泰國那種長粒米蒸出來的飯,鬆鬆的,老死不相往來。咖哩燉菜就是剁碎的蔬菜,可能包括花椰菜、胡蘿蔔、大黃瓜、馬鈴薯、玉蜀黍、高麗菜、萵苣之類的,跟咖哩煮成糊糊的一鍋。

上菜的時候,分成一大盤的白飯,一碗扁豆湯和一碗咖哩菜。三種東西都可以吃不夠再加。尼伯爾人的吃法是,把那兩碗料適量澆在飯上,伴在一起吃(幹嘛不做成燴飯算了?)。除非覺得累了或懶了,他們喜歡用手抓著吃。用手去攪和淋在白飯上的扁豆湯和咖哩菜,舀在右手三指之上,用拇指背推入口中。

我沒注意過他們飯前洗不洗手,但是飯後倒是都會洗。店家會隨餐奉上一只橫截面是長方形、一側有把手另一側有尖口的水壺,沒有蓋子,像是大杯的生啤酒杯子(美國人說的 pitcher)。一桌人共用一壺水,飯後大家在裡面洗洗手,然後喝掉;雖然不是每個人每次都喝,但是很多人會喝,或許順便漱口吧。彷彿喝那壺水也是傳統,我注意到這一幫嚮導和挑夫,就連小老闆蘇亞,喝那壺水都是一個姿勢:右手持壺,舉高,左手插腰,兩腿跨弓步,上身後仰,壺口凌空在嘴巴上方一掌幅處,凌空倒水入口。

沒多久,就連觀察力最不敏銳的人也能發現,我們這幫嚮導和挑夫天天這樣吃。真的是「天天喔」。因為他們窮嗎?當我們熱情地想要請客,讓他們換換口味,看來他們也不太領情(啤酒例外,一罐台幣兩百元的啤酒,他們喝得真爽)。有一天 Ramesh 說他是真的愛吃那種食物。他說自己從小長到現在,大約 90% 的時候都吃這套食物:Dhal-Bhaat-Tarakari(誰說它們都一樣?明明咖哩菜的味道和內容青菜常常不一樣)。而且他敢打賭,尼伯爾人幾乎都像他這樣吃。有一次他到印度出差,剛開始每餐走半小時到一個市場去吃他習慣的尼伯爾食物,幾天之後懶了,就在附近吃印度食物。吃兩天就受不了,此後一個禮拜,他餐餐走半小時專程去吃那一套 Dhal-Bhaat-Tarakari。

你想到什麼?小時候讀過課文:『習慣入人之深...』。科幻恐怖電影《變蠅人》(The Fly,要看第一集喔 (1986),續集通常不好看)裡面的科學家 (Jeff Goldblum,他也在《侏羅紀公園》裡面飾演數學家)衣櫥裡有四套衣服,完全一樣:完全一樣的四套衣服。女朋友發現了,驚問緣由,他說『這樣我就不必每天浪費時間去想我要穿什麼』。我國教育體制,要求中學生穿制服,想必也是同樣地用心良苦。我相信尼伯爾人天天吃一樣,倒不是為了避免浪費時間。但是,從他們身上,我相信只要從小養成習慣,人類是可以天天(或者大多數天吧)吃一樣食物的。從我們的文化來看,這無聊至極,但是客觀地想想,這又有什麼不好?不必燒砍那麼多的森林來養牛養豬,不必在館子裡面對菜單,像面對英文考卷一樣,苦思不得其解。那麼,如今從事農耕畜牧的那些人都要幹什麼去呢?我也不知道,做登山嚮導吧。

午餐後小憩,郭董需要午睡。他從這天起已經開始有高山反應了,只是我們都沒注意到。之後還是在寬闊的河階上遊遊蕩盪,助理嚮導 Amar 在一處岔路小心翼翼地照顧我們右轉過溪,開始爬坡。岔路口也是映佳溪和羅波切溪 (Lobuche Khola) 的匯流點。第十一天,我們將沿著羅波切溪走回這個路口。

往丁波切 (Dingboche) 的上坡,比天波切的短。也許我陷入了思緒,覺得沒走多久就到了,甚至沒看到到隊友都坐在路旁休息,被他們叫住了停下來。初次突破 4200 公尺,我走得特別慢,小心翼翼地施展休息步,不敢造次。丁波切海拔超過 4400 公尺,座落在一片寬廣的河階台地上,形勢像南山村,左右方位相反,大了四倍。村內一條「主街」,農莊和客棧羅列兩側;主街上有兩個泉水出口,村民都派小孩(包括小女孩)提著兩支水桶去取水。我們落腳的客棧靠近一處泉水,沒過多久,都聚在那裡洗衣服了。我發現洗衣服是比倒垃圾更敦親睦鄰的社區活動,大家不妨試試看。

我們在洗滌衣褲的時候,拉梅斯也來了。他誇耀自己的褲子,從來不會髒。我說他作弊,一定是背包裡放了一條完全一樣的褲子,剛才偷換上的。他大驚,說他這招用了幾年,第一次被人拆穿。其實,我是開玩笑的。我並沒有那種觀察力,至少沒有走在路上觀察另一個男人褲子的興趣。因為想到電影《變蠅人》有這種穿同樣衣服的情節,那時突然想起,就當是鬥嘴那樣隨便說了,沒想到誤打正著。

走回客棧,前庭廣場上斜拉了一條晾衣繩,大家就自己塞空隙把衣服掛上去。美琴和 Lulu 這時候難免斯文一下,把小件的衣物帶回房間去掛著。我這時抬頭看見剛剛越過屋後積雪稜線的月亮,對照一下時間,赫然發現這天是陰曆 11 或 12 日。換句話說,三或四天之後就有滿月。而那就差不多是我們將要登上此行最高點:黑岩峰的時候。跟隊友報告了這個發現,開始期盼在五千公尺欣賞滿月升起的畫面。